希望路上有微光

——怀念我的挚友龚厚志

马开友

惊闻你因癌症病逝于美国，已是你离开这个世界一个月之后了，初闻噩耗，如晴空霹雳，一阵寒意瞬间浸透全身，骤然记起一个月之前手机上曾有两个美国来电，想来必然是你临终前满怀希望打给我的，我竟习惯性当作恶意骚扰电话未接，愈觉愧悔难当，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我觉得我的记忆好像被刀刮过的鱼鳞，有些还留在身体上，有些是掉在水里了，将水一搅，有几片还会翻腾，闪烁，然而中间混着血丝”，鲁迅先生的这段话正应了此刻的心境。如今，我也只剩下回忆了。

那年秋天，我们初相识

一九八三年的开学季，恩施二中（如今的恩施市第一中学）从农村乡镇和城区各招了八十名高一年级新生，你差不多是高一（1）班年龄最小而又个头最高的，正好你姐又是班主任朱老师口中常常念叨的上届毕业生中最优秀的学生。因此，进校没几天，同学们差不多都记住了你的名字——龚厚志。那个还有些炎热的秋天算是我们初相识了。

性格温顺随和是你给大家的第一印象。十四五岁的男孩大抵都很淘气调皮，进校不久相互便有了“浑名”，大家都叫你“龚猴子”，有的干脆就叫“猴子”。虽然并不雅致，而你总是很腼腆地欣然接受，那时全班同学里既有城里干部职工子女，也有如我一般纯粹的农家子弟，出身、家境、经历、性格千差万别。而你应该属于农村学生中比较富裕的了，父亲是乡粮管所的职工，更兼华中工学院的姐姐带给你的光环，可我从未见你因此而骄横傲气，和同学老师打交道总是一脸真诚的笑，三年的高中生活没有听说你和别人吵过嘴、打过架、闹过矛盾。

你的聪明倒是大家公认的，那时你的文科成绩很一般，而理科成绩却是出奇的优异，记得那位性情古板教授物理的杨老师格外喜欢你，上课总要点你一次两次名，你的学习成绩就这样一直直线上升，文理分科后，你更是如鱼得水，很快便在全年级遥遥领先了。虽如此，平时却未见你像那些特别刻苦用功的同学那样泡在书堆里，那时我便坚信人的接受能力确有高低之分，而你正是智商超高的那一类人。我常想这或许是因为有遗传基因，要不然你姐姐怎么也是上届的理科女状元呢。

许是因为性情相投的缘故吧，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我和应雄成了形影不离的铁三角，下课放学、食堂抢饭、周末外出总是同进同出。三人之中我家经济状况最差，生活总局限在五分钱的老南瓜上，每每在食堂打完饭菜，你和应雄总要把好菜匀出一些给我，至今想起仍有一股暖意流过心头。那时我们常常在午餐过后相邀着走进校园后的凤凰山里，枕着一本书并排躺在树丛下晒太阳。过往的童年趣事、青春的燥动烦恼、未来的人生梦想，三个人漫无边际地热烈讨论着、交流着。虽然都是“恰同学少年”，未免天真轻狂，如今想来竟全是满满的正能量。三年后，你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南京通信工程学院，如愿选择了工科，应雄学医，我报考了农业经济管理专业，这些选择似乎都没有偏离当初那些热烈的讨论和相互的认同。念起那段过往的青春岁月，我们的友情多么纯粹，又多么令人难忘！

大学期间，我们三人书来信住，情谊倒更深了一层。不久便学着桃园结义正式成为三兄弟，应雄兄居长，你年最幼，称为老三。我们在书信中交流各自对未来的想法，彼此鞭策着、激励着，你还时常从本不多的学员津贴中省出钱来接济我，让我度过了不少难关。多少年以后，我还常和妻儿谈起这份弥足珍贵的情谊，如你这般的宽厚善良，在我人生的几十年中确也少见。

一世艰辛，千山万水风雨无常

然命运之于你却不太公平，大学毕业在武汉安家，爱妻却因为医疗意外染上罕见的血液疾病，长期依靠昂贵的进口药物治疗，深重的医疗负担让你不得不离开稳定安逸的部队远赴上海打拼，我想不出那些艰难的岁月里，你的精神压力有多大。凭着你的坚毅果敢和聪明才智，终于在上海立住了脚，事业慢慢有些起色，爱妻的病也彻底痊愈，临近中年你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虽然晚了一点，终归苦尽甘来，幸福美满。那年上海世博会期间我携妻儿见到你，促膝长谈，从内心深处为你高兴。后来陆续得知，你和朋友一起把公司业务拓展到了美国，你也常常奔波于大洋两岸，再后来妻儿也如你所愿定居在那个地球上最发达的国度。时常和应雄谈起，总要感叹你的不易，虽有些不舍，还是为你感到骄傲。

可灾难却又一次错误地降临到你的头上，前年突然听说你可能患上了癌症，当时怎么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总希望奇迹能够再一次发生在你的身上，然而现实残酷，命运也是如此不公，你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终至这噩耗传来。竟想不到美国那么先进的医疗技术也不能把你留下来。难道一定是好人不长命么？可你才过不惑之年啊，怎可舍下相濡以沫的妻子，尚未成年的女儿？还有，你年迈的母亲如何能承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

人生一场大梦

你是真的走了么？真的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周多时间，我甚至不敢和应雄兄谈一谈。整日里心烦意乱。我努力搜寻着我们相识相知的每一个细节，凤凰山上的高谈阔论，大学期间的密集书函，工作后的每次相聚，脑海里翻来覆去重播着这些片断，心越想越痛，是那种心碎的绞痛！

我憎恨上天处事不公，你一生忠孝仁义，上敬父母、下爱妻儿，对朋友真诚友善，对同事宽厚随和；你天资聪颖，踏实勤勉，做到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事业卓有成效；你为人处世皆称完美，为何会天妒英才，让你英年早逝？

我痛悔自己羁于俗事，未能在你病痛之际，多打一个电话多发一条短信，带给你些许慰藉，到如今阴阳两隔，纵有千言万语，更与何人诉说？

我想你定是太累了……

多希望凤凰山上，故人犹在；多希望你走的时候，路上有微光；多希望你常常来我的梦里，微微地笑；猴子，我亲爱的兄弟，一路走好！夜已过半，悲痛未已；心绪难定，语不成句。

谨以此文祭奠我英年早逝的挚友。

（值编审：田仁超　编辑：李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