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宪梅:一只蚂蚁

夏在肆虐,酷暑难耐。我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子上一只落单的蚂蚁在奋力攀爬。前后左右并没有同伴一起,它像是一头进入荒漠的野兽一样,漫无目的。阳台镶有瓷砖,左去是一片光滑的地带,右去是一片光滑的地带,向上的路程遥遥无期,落下地面倒是个万全之策,毕竟地面对于它来说是一席开阔之地。我看着它在里面横冲直撞,这小小的生命它倒底想干嘛呢?是不是大群蚂蚁搬家它掉队了呢?

一会儿,天空乌云密布,雷电交加,狂风从东到西,然后转向又从西到东流窜,树木左摇右摆,那阵势很是恐怖,像有倾盆大雨在一路狂奔向我们而来。

然而,雨终究是没有来,风里有了一丝丝凉爽,热的感觉少了些。眨眼之间,天空又一片蔚蓝,万里无云了。我在阳台上的躺椅上摇晃着,心里想着这老天的脸变得有些太快了吧。

回过头,我再追寻那只蚂蚁,它终究是没从一米高的窗台上爬出去,而是落到地上了。

它还是在漫无目的到处跑,或许它是在找同伴们,四肢不停奔腾,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好在它并不害怕,一直在寻找,我把一粒米饭放在它的身边,它都绕道而行。连食物都失去了兴趣,我只好作罢。

天还没黑,窗子外面热闹依旧。暑假开始,院子里的人就多了起来。篮球场上好像从来没有间断过打球的人,整天都有人不知疲倦地砰砰砰拍着球,震得人心脏都跟着剧跳。

搬来这小区十多年了。开始,偌大的院子里一天到头也碰不上几个人,看不见几辆车,安静自在。但是现在人群熙熙攘攘,车辆拥挤,几乎连走道都被占用了。院子里老人、小孩占了多数,可能年轻人都在外面拼博挣真金白银去了吧。时光,让这原本荒凉的地带有了闹市的味道。

在这样的变幻莫测的天气里,我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孩子来。

我和他相处十年,精心养了他十年。从5岁到初中毕业。某一天,他就从我生命中消失了。现在他应该17岁了,高中毕业了。我已经3年没见过他了,他是不是也像那只蚂蚁一样在尘世里横冲直撞去了呢?

我总是梦见他。

梦中的他总是朝我笑着,不做声。羞涩地站在那里,低着头。我总担心他没有饭吃,衣服穿得脏兮兮无人管。

有时候也萌生想着去看看他的想法,但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或者他有没有想到过我,或者他还认不认识我?想到这些就只好作罢。我默然慨叹命运,是命运让我们从彼此的生命中离去。

但我内心是很纠结的。十年,在一个人的生命里毕竟不是一段很短的光阴,即便他能忘,可是我却无法把记忆抹去。

屋里的灯有很多都不亮了,我也不愿意去管。这些原本是不用我操心的,甚至今年未添新衣,不愿上街,也无法找到一件合适我的。

日子一直含辛茹苦,生活是在继续,心里居然没有怨恨。

天还是原来的天,什么都没变,那只蚂蚁却不见了。

那么小小的一个生命,它会去哪儿了呢?我在阳台上四处追寻,都没有它的踪影了。

暮色覆盖大地,夕阳的余辉还在天际。

星星初醒,眨着眼睛,月亮像牙湾钩镶嵌在天空。画面清晰得像镜子,像时光的脚印。

我将自己安静地置于阳台一隅,又开始做梦。

孩子在逗着那只蚂蚁,用一根枝条拖着它在寻找那群属于它的家人们。他不时地对我笑着,嘴里叽哩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啥,我没听清,我只记得他在对我笑。

那些模糊的印记已经都在远去了,我想我大概老了吧。那只蚂蚁是不是也老了,寻到家之后就颐养晚年了呢?

(编审:程玲 实习编辑:程莉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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